又见孙老师
川州一夫
1969年的暑假,班主任孙老师进行家访,先是到居民组的组长家,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和在街道的表现。孙老师在组长家了解了哪些情况他不得而知,只是左邻右舍的五名同学中唯独没有到他家去家纺。
开学了,他和小伙伴们兴高采烈的来到了学校,习惯地坐到他的第三位。
孙老师走进教室,高兴地环视着久违的学生:
同学们,新的学期开始了,我们大家要有个新的精神面貌……
“哎呀,你干啥!”
他后位的同学用一种蜂窝状的石头扔到他的头上后,又用力拔了下来,石头上沾满了他的头发。
孙老师勃然大怒:“佟凯,你喊什么?”
“孙老师,郭武臣薅我头发。”
“郭武臣,怎么回事?”
“谁薅他头发了,他愿意叫唤。”
“郭武臣薅我头发了!你看那块石头,薅的全是我的头发。”
“薅你头发了你就在课堂上喊叫吗!”
“疼了我才叫的!”
“强词夺理。”孙老师愤愤地说。
“石头还在他手里,你看啊!”
“我现在说的是你!你为什么破坏课堂纪律?”
“我没有破坏课堂纪律,是他破坏课堂纪律。”
“狡辩,你到前面来!”
“为啥叫我到前面来?”
“你太恶劣了,到前面来!”
“我恶劣,他不恶劣,不就他姨夫是学校领导吗!”
“佟凯,你太不像话了,扰乱课堂秩序,骂同学,诬陷老师,还攻击学校领导,上前边来!”
他昂着头,眼里含着泪水。
孙老师走下讲台把他抻到了前面。
涨红了脸的孙老师喘着粗气:“佟凯,你以为老师管不了你了吗?”
“破坏纪律的你不敢管!”
孙老师走过去在他的肩上狠狠地推了一把“站好了。”
“你少推我!”
“谁推你啦,谁推你啦!”孙老师愤怒地又推了他几下,他后脚跟绊到讲台,摔倒在地。
“你太不像话了,你太不像话了。”
孙老师理了理散乱的头发,稍作平静地在教室里走了两圈,满脸严肃地说:“咱们班几次发调查表,让大家把自己的家庭情况认真地填写清楚。这次家访,才知道佟凯的父亲是国民党的一个大特务,下放到农村劳改去了 ,可他却一直隐瞒着这些情况。我已将他的恶劣行为汇报到了学校的革委会。”
瞪大眼睛,竖起耳朵的同学们顿时一片哗然。耳畔回响的都是大特务、小特务的喊叫声。
在杂乱的叫骂声中,他大声地辩驳:“我爸不是特务,我爸解放了,我爸不是劳改,那是五、七干校。”
“你喊什么?难道要为你爸翻案吗?”
“我爸不是特务……”
此后,他到了最后一位与富农成分的一名同学在一张桌。
立场坚定,旗帜鲜明的孙老师工作干得风生水起,在她马上就要跨进校领导班子,对她外调中,意外地发现了她的姥爷曾经当过伪保长,不久她妈全家也下放到了农村。此后她日渐萎靡,且一蹶不振了。
她慢慢的对佟凯的态度好了,竟然有一次问他在后面看见黑板了吗。
这个世界亦大亦小,几十年不曾相见的人,却在不经意间相逢。那是2008年元宵节过后的一天,他在金岭寺火车站等车,坐在对面的一个老太太一直在打量着他,他起初发觉老人似曾相识,在听到她与身边的一个姑娘说话的声音时,他感觉这声音也很熟悉。
“这位同志,你是不是在从前的九中上过学啊?”
“啊,我是在九中上过学。”
“哈哈,我早就认出你来了,你是我的学生佟凯啊。”
老师教了那么多的学生,竟然还认识我,知道我叫佟凯。他看着这笑容可掬的老师,赶紧站起来“老师您好,您还认识我?”
“认识,认识。”
“您是孙老师吗?”
“我当过你的班主任啊!”
“您这是去哪儿啊?”
“我去沈阳,送我孙女去长春上学。”
“您这么大的年龄……”他看着满头白发,腰板已经弯曲的孙老师,没有把话说完。
“哎,这是我大儿子的姑娘,她爸、她妈在徐州了开了个饭店,初六就走了。想叫我二儿子送她上学,没承想赶上了这个大雪,在敖汉赶不回来,只得我这个老太婆送她了。”神色黯然的她拍了拍身边的孙女。
“孙老师,这么远!”
“唉,我大孙女去年刚上的大学,在沈阳南站、北站的倒车我不放心啊!我把她送上车就回来。”
他沉思了片刻,看看年迈的孙老师,看看手扶着大大拉杆箱的姑娘,站起身来,诚恳的对孙老师说:“孙老师,如果您放心,我送您孙女吧!我一定把她送上去长春的火车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去丹东,可以晚一天到。”
“那可太好了,太好了!”孙老师激动得声音有些颤抖了。
他把孙老师的孙女送上了车,把拉杆箱举到了行李架上后告诉她:“给你奶奶去个电话吧,我赶紧下车了。”
“谢谢佟叔叔,再见。”
“再见,向你奶奶问好。”
2015年10月24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