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谢坏过我的人

感谢坏过我的人
川州一夫
她说， 现在有了自己的商店，有了一百多平米的楼房，过上了好日子，应该感谢那几个坏过自己的人。
这话是她带着幸福的笑容说的，可那幸福的笑容中却带着隐隐的忧伤，那是微笑遮不住，岁月抹不去的忧伤。
她人长得不算漂亮，却有一种典雅大方的气质。她不是太机灵，可有一个踏踏实实，认认真真的劲头。三十年前，正值亭亭玉立，也算是这个单位里最漂亮的姑娘了。
那年，局里有一个头子到这里来检查工作，无意中发现这百十来人的小地方，会有个这么打眼的姑娘。酒足饭饱之后，把孙经理叫到了一边，详详细细地询问了她的情况。
她上媒人了，大媒是孙经理。她上办公室了，上边领导指名去的。她要入党了，党支部已经外调了。
一连串的好事接踵而来，也成了人们争相议论的话题。可人们慢慢的发现，她那阳光灿烂的脸上，渐渐地失去了春风得意的笑容，也消瘦了很多。那孙经理的脾气也越发的不好了，常常莫名其妙地训人。
事情发展得很突然，她又回到了她原来的工作岗位，又干起了从前的活。
她笑了，她胖了，她脸上又充满了阳光。人们慢慢地知道了：她了解了局里那个头子的儿子，她得罪了孙经理，还得罪了几个好心人。
那年涨工资，她评上了，没涨上。年末的先进生产者也评上了，表彰大会上却没有她。
人的命运，不掌握在自己手里。如果该你倒霉，那是无法躲避的。那天突然开会，孙经理宣布：调她到南塔子公社收购站，两天之内报到，否则，属于自动离职，后果自负。
收购站是一个空旷的大院，四周没有人家。收购站的人们都住在附近的村子里，说是轮流值班，可不到收猪的时候，是很少有人到院子里来的。她住的那间小房在后院的尽西头。
她半夜被冻醒了，炉子灭了，围在头上的头巾也上了霜，屋子里充满了煤烟的味道。熬到天亮，门怎么也推不开了，啊！大雪堵住了房门。
她想喊，可就是喊破了嗓子，也不会有人听到；她想哭，可从父亲文革被群专那天起，就再也没有哭过了。她围着棉被呆呆地坐在那里，她想母亲，可她不记得母亲是什么样子，只是听姥姥说，母亲长得很漂亮，有文化，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。她想父亲，相依为命的父亲，也许父亲会到邮局给自己打电话，可这里的电话已经坏了好些天了。也许父亲已经到了客运站，焦急地等着停开的班车，也许父亲有病了，她知道父亲的身体一直就不好。
一周之后，班车通了，父亲来到了收购站。面容憔悴的父亲哭了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父亲落泪。
北风刺骨，她守着个小摊，上面摆着手套、袜子、鞋垫。
烈日炎炎，她守着个大摊，上面挂着喇叭裤、牛仔服、体恤衫。
昨天的雪真的好大啊，她坐在店里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，看着急匆匆赶路的人们，真的是感到很知足，很知足。
二零一零年十一月十二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