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原创]聚力的春草

聚力的春草

正月初三，大家决定回老家。那小村庄里有老屋在，有弟弟一家人在，有父老乡亲在，有父母坟山在。

年年过年，但我们兄弟姊妹全都聚在一起的机会却很少，母亲活着的时候说：“我这几个孩子，南一个，北一个，不在跟前。”天南地北，交通不便，并且各人有各人的事，聚在一起确实不是容易的事儿。现在父母两人都走了，相聚的机会就更少了，更何况全都聚在一起呢？尽管我们很想聚到一起。面对面的交流、沟通，体会血浓于水的亲情，这是其他的沟通形式，诸如书信、电话、甚至电脑视频都不能比的。

回家，回家，大家约定一个时间，几乎是同时开拔，从四面八方向老家聚拢。老家大门是敞着的，老弟锅里的肉烀烂了，壶里的酒烫蹿了，等待的眼睛望穿了，他面带笑容，立在大门前等大家。母亲去世不过三周年，所以没有贴对联，可是门前的大红灯笼、院里的玉米长楼，以及屋里冒出的腾腾热气，都无时不在昭示着这个家的喜庆、富足及欢乐。三哥是第一个到家的。他最远，家在内蒙天山，以前每次回来汽车火车倒个不停，至少要周转一天一夜。今天他最先到家，而且只用了五个小时，他是他的妻侄用自家车送来的，这在以前，想都不敢想。现在路好，车好，回家就便捷了。我问三哥什么时候买自己的车，三哥笑着说：“快！快！我驾照已经学到手了，马上就买！”那种喜气、那种自豪，真是不言而喻。接着是我，而后是大哥、二哥陆续到家。姐姐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到家的，从葫芦岛到我们家，只用了一个半小时。他们开的是自家车。

到家了，寒暄过后，弟妹便在桌子上摆了一大堆，准备开饭。这时，前院的三姐夫，以及张凤喜、张凤昌兄弟和后院的王学文，来到我家，这些都是我们童年的兄弟、乡侄，是发小，他们听说我们兄弟到家了，便都过来。没说的，围桌，斟酒，接着喝。敬酒，夹菜。说少年事，说今天事，说未来事，说各自的人际关系，你一言，我一语，你听我的，我听你的，唏嘘，感叹，赞美，鄙视；拉手，抹泪，搭肩，抚背，大声白嚷，原来很肃静的农家小屋瞬时间因为年、因为酒、因为亲情而沸腾了。这时，听不到电视的声音，看不到电视的画面，每一句乡音，都是亲切的音调；每一张红胀而熟悉的脸，都是生动的画面。我酒量小，喝点酒便觉得头脑发大，觉得一切都在动，那挂在房梁上红辣椒都似乎随着这鼎沸的小屋在动。犹如粗朴的辽西汉子吹奏的豪迈的唢呐，一声高，一声低，而那些人在粗朴地舞蹈。

同学见面喝大酒，兄弟见面唠不完。那一夜，我们哥几个几乎一夜没有睡觉，躺在两间房子的大炕上又回到了从前，从南头到北头，从山前到山后都说了个遍。大家困不？困！可就是睡不着。有那么多话题还没有说完，天就亮了，姐夫打通家里的电话说，他们马上就到了。

初四真是一个好天气，阳光煦暖，晒的人后背痒痒，让人觉得格外舒服。在家中接待几位乡邻，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，那就是到南园去看望我的老二娘，给老大哥拜年。我的老二娘，最老的也是最长的长辈，今年八十五岁了。老二娘穿着一件红毛衣，既庄严，有喜庆。她头脑清晰，精神矍铄，还是老大哥照顾得好。老大哥、老大嫂子，现在都六十多了，而且也儿孙满堂，大孙女也已经结婚。真是有福了，这个时代的人！

给老人拜完年，趁着这样的好天气，我们到外走走，看一看形状不变的山，看一看蜿蜒曲折的河，看一看生养我们的田野，远远地看一看父母的坟山（习俗，正月是不上坟的）。一切是那么亲切，那么自然。我忽然低头，注意到山坡的衰草，连绵不断地伸向远方。我觉得这经了冬的衰草，在温暖的阳光下，一定已经聚力，把生命的所有能量都聚集到它的根部，只等春雨一下，它们便倏忽而绿，唱出生命最顽强的歌。

“我知春草已聚力”，聚力在生我养我的小山村，聚力在辽西的每一个小村庄，聚力在这广袤的中华大地！啊，春天来了！